一个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的老同学打电话来时,我正准备下楼拿快递,我说我买的茶叶到货了,拿来后再跟你聊,老同学竟像听岔了耳朵一样,惊奇地问:买茶叶?你还要买茶叶喝?!——天,我家只有梨园又没有茶园,难道自己种茶采茶炒茶不成?同学却笑得嗓子抽筋,说他自从当上局长后,很多年没买过茶叶了,存的陈茶这辈子也够喝了。
他喝多了,说话舌头有点大,但醉酒吐真言,不小心就运用了权贵视角透露了权贵生活,他以为,我这里也是送茶叶的排长队呢。
权贵和平民,生活和认知是隔膜的。当年大晋国闹饥荒的时候,大臣向司马衷汇报,老百姓没有粮食吃,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了,怎么办?老先生闻听此言,表现得很吃惊,大概心里在想,我领导的这群百姓智商也太低了吧,他疑惑地反问群臣:“何不食肉糜乎?”没粮食吃,难道不能去吃肉粥吗,真是愚民也!
千古一问,石破天惊。权贵们生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中,那小圈子是黄金珠宝镶嵌的,围合得密不透风,哪里能亲着人民接着地气?这个司马衷,还有一个有名的桥段,就是要给青蛙发工资。有一天他带着太子和随从游园,听到了几声咕咕的蛙鸣,惊诧地问,这是官蛙还是私蛙?太子回答,在官家的就是官蛙,在私家的就是私蛙。惠帝龙袖一拂,气宇轩昂地指示道:若是官蛙,可由官府供应粮食!
真不可谓不大度也。几百几千年后,还有不少人感叹他的思路开阔,这小思维跳跃的,简直可以去当诗人去写现代诗嘛!明代有个叫汪浮溪的人讥讽道:“人间何事非戏剧,鹤有乘轩蛙给廪。”让鹤乘轩车这回事是春秋时期的卫懿公干的,跟他没关系,要给青蛙发廪,也就是发工资,可真是他的原创。这件事,历史上只是点到为止地记载到这里,若还有后续,剧情大概应该是这样的:惠帝回朝后,御笔一挥,给青蛙批了十个月的工资。晋朝的工资不是现金,是粮食锦帛之类的实物,粮食好发放,投到池塘里就好,青蛙只吃虫子不吃大米,这也只是它自己的事了,反正臣下已经把皇帝的恩惠落实下去了,关键是那锦帛怎么发放?他老人家哪天想起来了,说不定会问大臣:青蛙穿了朕赐的锦服怎么样?怎么不见他们上殿谢恩?……
这下,估计大臣们肯定都无语了!
天晓得,那个与诸葛亮斗智斗勇并且最终获胜的大人物司马懿,其后代怎么会愚笨得如此古今无匹,他如果在天有灵,该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是不是因为他太聪明,透支了子孙的悉数智慧,最终才落得那等报应,不久后被夷灭全族的报应?
可转念想一想,倒也不一定是司马衷他先天愚型,只是一直都高高在上,不知道肉糜比粮食比草根更珍贵,更不知道青蛙根本就不把俸禄放在眼里。
既是权贵,一直权贵着,就容易被权利和金钱蒙蔽双眼,就容易认为,蜡烛就是用来当柴烧的,刷锅就得用糖水,小猪原本应该从出生就喂人乳,珊瑚树也只是为了打碎听响而生的……
听戏的时候,每每听到《武家坡》那一段,薛仁贵调戏没认出他来的妻子王宝钏,“是烈女就该在绣房,为何来到大道旁!”母亲就会自言自语:就该在绣房,她有绣房没?就一个破窑洞,铺柴草打地铺的,不去挖野菜,她吃啥?——瞧这薛仁贵,穷小子才翻身当了几天皇帝,就把本给忘了,把视线给蒙上了,你以为,她过得也是深宫里绣花弹琴看鹦鹉打架的权贵生活?到底是忘了,还是给自己摆谱?
人间何事非戏剧。由俭入奢易,饰演权贵这角色,总容易入戏,而出戏,就相对难得多了。
秦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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