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的情趣
黄石新闻网（东楚晚报）
■艾芸
有一阵子，女儿读《枕草子》，刚读完开篇《四时的情趣》，因为喜欢，就发一奇想，让全家人也各做一篇同题“作文”。我略一沉吟，想到的四时里有趣而快乐的事情，竟然全在儿时的记忆里。
春天最开心的是和父亲、哥哥、姐姐一起栽树。丰水的南方，最适合生长的莫过于柳。早春，风依然很冷，但感觉却变了，不再畏畏怯怯，有一种要迎上去的冲动。门前的港堤、水塘边都是野着长的柳树。父亲收了工，带回来几根直直的枝条，多半只有家里的擀面杖粗，有的甚至更细。看上去，这些枝条上啥也没有，皮青黑青黑的，但握到手里，能感觉到它们的柔韧和充盈。被砍断的一端，青黑的柳树皮里，树身白皙，水润润的，正蓄势待发。春天的土地是松活的，特别是一场春雨过后，泥地泛着腥甜。父亲把每一棵柳枝的下端削得尖尖的。二哥拿铁锨铲土，他力气大，一脚踩下去，铁锨就全插进土里了，再掀起来，地下就现出一个大洞。姐拿了锄头在旁边帮忙，我的任务则是扶树。我最喜欢用脚去踩培在小树干边上的土，挨着树身转着圈踩，踩得结结实实的。我们家老屋门前长满了粗壮的柳树，有几棵一人都抱不过来。尽管如此，家里年年春天还是要栽树，栽柳树，也栽泡桐。泡桐树比柳要难得的多，树苗需要连根栽下才能成活。栽树的日子，一家人在门前说说笑笑，笑得最甜的是我，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最小的妹妹——那个只需“负责”欢喜的人。
夏天如同清少纳言所写，“是夜里最好”。八百多年前，清少纳言的夏夜，月亮、萤火虫和有流萤飞过的夜雨清淡而静好。八百多年后，在我的夏夜里，萤火虫是亲密的玩伴，月亮是一个永远也说不完的故事。入夜，村子里家家户户往村头的禾场摆宽的窄的竹床，或搬条凳、木板（门板）搭简易板床，并在竹床木床四周点燃几根长长的艾草苞。劳作了一天的乡邻聚在白天脱粒晒豆的禾场，在艾草的轻烟里露天夜眠。夜初临时，大人们摇着蒲扇，你一言我一语闲聊。孩子们没有几个安分的，嬉闹、疯跑，跑到禾场附近的水塘、稻田边捉萤火虫。轻轻地、轻轻地，两只小手一合，一只萤火虫就被抓住了，随后装进各自准备好的瓶子里。我的瓶子是从村卫生所的废物堆里捡来的药瓶，洗得干干净净的，被抓到的萤火虫在透明的玻璃瓶里面一闪一闪地亮着它们的灯，这一盏灭了，那一只亮起，那一只熄了，这一只在闪。最好看的时候是突然打开瓶盖，它们络绎不绝带了灯飞出去的样子，先是密集地在眼前、在头顶明灭，随后散开去，飞进没有边沿的夜色里，细微的亮，四处游荡……抓完了萤火虫，我和姐挨在双目失明的祖母身边躺着，听她讲月亮的故事。她的故事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满月出来的时候，她仰起头，像是看得见月亮一样指着天上，说，鬼伢子，月亮里有一棵桂花树。我和姐抬头看，月亮里桂花树还是老样子。她接着讲，有个叫吴刚的人，犯了错误，玉皇大帝罚他砍树，他一斧头砍下去，砍出一个大口子，但斧头抽出来，树就长拢了，那树是生生世世都砍不断的。月亮上面还有嫦娥，玉兔……她讲着讲着，还没讲完，我们就睡着了，有时做梦，看见穿着彩衣的嫦娥从月亮里飘下来。另一个版本是钩月的时候，祖母每次都要交代我们不要用手指月亮，说一指，晚上睡着的时候，它就要来割耳朵。说来也怪，真的有一年，我指了月亮，后耳根就烂了。不仅我这样，还有一些指过月亮的孩子一觉醒来，耳朵也被割烂了。至今，我也没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尽管那样的夜晚有些吓人，我和姐宁愿拿床单裹了耳朵裹了头睡觉，也是不愿意回屋的。再说，大人都在，睡在他们中间，一会瞌睡就来了。
秋天，稻子收割了，捆上岸时，总有些稻穗遗落在田里，拾稻穗的任务就落到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身上。那时，我们在学校里听老师讲颗粒归仓，放了学，一边放牛一边下到田里拾稻穗。我喜欢拾稻穗。没有了庄稼，牛自由自在地在田畈间吃草、游走，我则穿着胶底鞋，有时甚至是布鞋，在晒过秋的干稻田里游走，捡起一根根饱满的稻穗。手捏不住了，就着谷穗后面的稻草一绕，扎成一小把搁田滕放好，再去拣。田野是那样空旷，小小的心开始觉察到一丝空落。那些零星的稻穗，安静地散落在稻桩之间，像是在等着我把它们捡回家。
冬天，雪落下来。儿时的冬天，总有雪落下来。小雪不见雪，大雪满天飞。那些雪，一年一年从不爽约。或者连着好多天细雪飘飞，或者一夜鹅毛，它们把一个个冬天标记得无比清晰而热闹。它们对于孩子，从来不冷。瓦檐结满冰凌，我们拿竹竿敲下来，放嘴里吃得咯嘣咯嘣直响。母亲连夜赶做新棉靴，第二天一早见它们整整齐齐地搁在床前的踏板上，使劲拔出里面的木楦头，脚伸进去，好暖和！穿着新靴子和人比赛踢毽子，毽子踢得老高，怎么也停不下来。打雪仗，一个个身手敏捷。堆雪人，雪人的鼻子是一根尖尖的红萝卜。滚雪球，滚到敞开的茅坑里，雪球太大，卡在上面了。太阳一出来，大雪球化成一池粪水，大人直夸：这下好了，不用挑水掺粪池了……
作家熊培云说过，一个人的童年和少年岁月，“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决定了你的人生格调以及对幸福的直接体验”。算起来，我在村庄里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十五岁考上中专就离开了家，至今，过了两个十五年不止。对于“四时的情趣”，仿佛全然停留在人生最初的十五年。所有的烙印是如此至深，就因为那时的一情一景无不是挨着稚嫩肌肤的体验吧。
云无论游荡到哪里都在天空之下，一颗种子又怎么离得开胞衣的土地？！
因管理不善肇源县政府接管合群物业居民供热有保障
莲湖区开展第19个周三“路长整治日”活动
下月起北京机场火车站全天严查“黑车”
前进区开展元宵节走访慰问活动
陆丰禁毒彰显严打高压，抓获故意伤害逃犯及吸毒人员
四时的情趣
盛开的白玉兰
云南迪庆：色彩斑斓 美如画卷
文明祭祀渐成风尚
省领导来常调研健康扶贫及教育工作
国家技术标准创新基地（威海医疗器械）获专家论证通过
[绿园区]中共长春市绿园区委人大政协工作会议召开
酒驾醉驾、闯红灯，这184名驾驶人被桂林交警点名曝光
央媒助力1.4万吨炎陵黄桃销天下
潞城市召开2018年禁毒工作暨“雷霆扫毒”专项行动动员大会
袁美南带队调研督查武陵源区纪检监察工作
越城区龙船岙水库除险加固工程接受省质监中心质量抽检
关于金虹等同志职务任免的通知
新华街变美了
张洪岐检查呼兰区消防安全工作情况
■艾芸
有一阵子，女儿读《枕草子》，刚读完开篇《四时的情趣》，因为喜欢，就发一奇想，让全家人也各做一篇同题“作文”。我略一沉吟，想到的四时里有趣而快乐的事情，竟然全在儿时的记忆里。
春天最开心的是和父亲、哥哥、姐姐一起栽树。丰水的南方，最适合生长的莫过于柳。早春，风依然很冷，但感觉却变了，不再畏畏怯怯，有一种要迎上去的冲动。门前的港堤、水塘边都是野着长的柳树。父亲收了工，带回来几根直直的枝条，多半只有家里的擀面杖粗，有的甚至更细。看上去，这些枝条上啥也没有，皮青黑青黑的，但握到手里，能感觉到它们的柔韧和充盈。被砍断的一端，青黑的柳树皮里，树身白皙，水润润的，正蓄势待发。春天的土地是松活的，特别是一场春雨过后，泥地泛着腥甜。父亲把每一棵柳枝的下端削得尖尖的。二哥拿铁锨铲土，他力气大，一脚踩下去，铁锨就全插进土里了，再掀起来，地下就现出一个大洞。姐拿了锄头在旁边帮忙，我的任务则是扶树。我最喜欢用脚去踩培在小树干边上的土，挨着树身转着圈踩，踩得结结实实的。我们家老屋门前长满了粗壮的柳树，有几棵一人都抱不过来。尽管如此，家里年年春天还是要栽树，栽柳树，也栽泡桐。泡桐树比柳要难得的多，树苗需要连根栽下才能成活。栽树的日子，一家人在门前说说笑笑，笑得最甜的是我，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最小的妹妹——那个只需“负责”欢喜的人。
夏天如同清少纳言所写，“是夜里最好”。八百多年前，清少纳言的夏夜，月亮、萤火虫和有流萤飞过的夜雨清淡而静好。八百多年后，在我的夏夜里，萤火虫是亲密的玩伴，月亮是一个永远也说不完的故事。入夜，村子里家家户户往村头的禾场摆宽的窄的竹床，或搬条凳、木板（门板）搭简易板床，并在竹床木床四周点燃几根长长的艾草苞。劳作了一天的乡邻聚在白天脱粒晒豆的禾场，在艾草的轻烟里露天夜眠。夜初临时，大人们摇着蒲扇，你一言我一语闲聊。孩子们没有几个安分的，嬉闹、疯跑，跑到禾场附近的水塘、稻田边捉萤火虫。轻轻地、轻轻地，两只小手一合，一只萤火虫就被抓住了，随后装进各自准备好的瓶子里。我的瓶子是从村卫生所的废物堆里捡来的药瓶，洗得干干净净的，被抓到的萤火虫在透明的玻璃瓶里面一闪一闪地亮着它们的灯，这一盏灭了，那一只亮起，那一只熄了，这一只在闪。最好看的时候是突然打开瓶盖，它们络绎不绝带了灯飞出去的样子，先是密集地在眼前、在头顶明灭，随后散开去，飞进没有边沿的夜色里，细微的亮，四处游荡……抓完了萤火虫，我和姐挨在双目失明的祖母身边躺着，听她讲月亮的故事。她的故事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是满月出来的时候，她仰起头，像是看得见月亮一样指着天上，说，鬼伢子，月亮里有一棵桂花树。我和姐抬头看，月亮里桂花树还是老样子。她接着讲，有个叫吴刚的人，犯了错误，玉皇大帝罚他砍树，他一斧头砍下去，砍出一个大口子，但斧头抽出来，树就长拢了，那树是生生世世都砍不断的。月亮上面还有嫦娥，玉兔……她讲着讲着，还没讲完，我们就睡着了，有时做梦，看见穿着彩衣的嫦娥从月亮里飘下来。另一个版本是钩月的时候，祖母每次都要交代我们不要用手指月亮，说一指，晚上睡着的时候，它就要来割耳朵。说来也怪，真的有一年，我指了月亮，后耳根就烂了。不仅我这样，还有一些指过月亮的孩子一觉醒来，耳朵也被割烂了。至今，我也没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尽管那样的夜晚有些吓人，我和姐宁愿拿床单裹了耳朵裹了头睡觉，也是不愿意回屋的。再说，大人都在，睡在他们中间，一会瞌睡就来了。
秋天，稻子收割了，捆上岸时，总有些稻穗遗落在田里，拾稻穗的任务就落到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身上。那时，我们在学校里听老师讲颗粒归仓，放了学，一边放牛一边下到田里拾稻穗。我喜欢拾稻穗。没有了庄稼，牛自由自在地在田畈间吃草、游走，我则穿着胶底鞋，有时甚至是布鞋，在晒过秋的干稻田里游走，捡起一根根饱满的稻穗。手捏不住了，就着谷穗后面的稻草一绕，扎成一小把搁田滕放好，再去拣。田野是那样空旷，小小的心开始觉察到一丝空落。那些零星的稻穗，安静地散落在稻桩之间，像是在等着我把它们捡回家。
冬天，雪落下来。儿时的冬天，总有雪落下来。小雪不见雪，大雪满天飞。那些雪，一年一年从不爽约。或者连着好多天细雪飘飞，或者一夜鹅毛，它们把一个个冬天标记得无比清晰而热闹。它们对于孩子，从来不冷。瓦檐结满冰凌，我们拿竹竿敲下来，放嘴里吃得咯嘣咯嘣直响。母亲连夜赶做新棉靴，第二天一早见它们整整齐齐地搁在床前的踏板上，使劲拔出里面的木楦头，脚伸进去，好暖和！穿着新靴子和人比赛踢毽子，毽子踢得老高，怎么也停不下来。打雪仗，一个个身手敏捷。堆雪人，雪人的鼻子是一根尖尖的红萝卜。滚雪球，滚到敞开的茅坑里，雪球太大，卡在上面了。太阳一出来，大雪球化成一池粪水，大人直夸：这下好了，不用挑水掺粪池了……
作家熊培云说过，一个人的童年和少年岁月，“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决定了你的人生格调以及对幸福的直接体验”。算起来，我在村庄里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十五岁考上中专就离开了家，至今，过了两个十五年不止。对于“四时的情趣”，仿佛全然停留在人生最初的十五年。所有的烙印是如此至深，就因为那时的一情一景无不是挨着稚嫩肌肤的体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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