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新闻网(黄石日报 雷白平)“笔墨当随时代”,最早见于石涛的画跋:“笔墨当随时代,犹诗文风气所转。上古之画迹简而意淡,如汉魏六朝之句然;中古之画如晚唐之句,虽清洒而渐渐薄矣;到元则如阮籍、王粲矣,倪黄辈如口诵陶潜之句,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枯煎,恐无复佳矣”。这段文字主要是讲笔墨与时代之间的关系。随着时代变迁,笔墨如同文风一样也在发生着变化。也即是说,时代的变迁,深刻地影响着艺术的变化和发展,而艺术是艺术家个人所处的时代环境、个人修养和对自然的感受的自觉反映,艺术的迭变也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展的,它以相应的时代为背景条件,自觉不自觉地烙上时代的印痕。对“笔墨当随时代”的提法有着不同的理解和看法,我们姑且不论,但从这段文字中我们能读出石涛的一种悲情和无奈:文不如古、画不如古、人心不古。同时,我们还能读出石涛的不满和反叛:“借古以开今”、“搜尽奇峰打草稿”、“有我故我在”,只有创新,不囿于前人,艺术才能有生命力。
事实上,对于书法而言,我们现在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枯煎,恐无复佳矣”,说白了,还是一个继承与创新的问题。如诗文风气然,书法在汉魏六朝无疑是一座高峰,一大批以““二王””为代表的优秀书家相继涌现,他们的作品被视为经典、奉为圭臬,深刻地影响着后世,几乎从未停歇间断过,对“二王”作品的追摹已成为学书者绕不过的坎。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反叛者不时涌现,背离与回归交替轮回。正因如此,书法历史长河才浩浩荡荡、生生不息。我们粗略地回顾一下书法历史,书法的丰富性无不是在这种继承与创新、背离与回归中实现的。温和者如颜真卿“一变古法,雄秀独出”,苏轼“我书意造本无法”;激进者如杨维桢“摹拟愈逼,而去古愈远”;徐渭“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抛开名位、学养不谈,单就笔墨功夫,这些大伽无一不具有深厚的传统书法功底,颜真卿师张旭,源于“二王”一脉,苏轼学王僧虔、李邕等,恣肆古奥、诡谲狂放的杨维桢融合汉隶、章草并汲取“二王”风韵,而“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的徐渭更是从“二王”、米黄中来等等。今天我们谈书法的继承与创新,这或许是最好的注脚。也就是说,所谓的创新,必须建立在传统继承的基础之上。舍此,别无他法。
另一个事实是,书法的继承与发展,离不开时代的影响,它与时代息息相关。石涛文中的上古、中古,汉魏、晚唐、元等,讲的就是时代问题,时代在深刻地影响着艺术的变化、发展,这是毋容置疑的。远的不讲,就拿现代来说,总的来讲,50后书家与60后书家作品明显有差异,与70后、80后书家更是大相径庭,这就是时代的因素。50后书家开始学习书法的时候,所能见到的字帖是非常有限的,学习环境、学习条件远不如现在这么优裕,他们对传统的切入方式跟70后、80后绝然不同。现在看50后书家作品,几乎是千人千面,风格各异,特点鲜明,鲜有雷同,这与现在展览体的千人一面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我无意于讨论其书法的优劣,我只想说明时代对书法的影响何其之深。
当下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中华民族面临的最好的时代,就像盛唐时期在书法、绘画、音乐、诗词歌赋等艺术层面都诞生了杰出的艺术家一样,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同样需要与这个时代相符合的艺术作品的不断涌现,只有这样,才能无愧于这个时代,这是艺术家的责任。作为书法人,不管是书法家还是书法爱好者,只要我们是真的热爱书法,我们就应该有这样的抱负。如果我们把书法仅仅当作一种赚取名利的工具,当作一种娱乐工具,那我们就背离了书法本体且渐行渐远了,“娱乐致死”,音犹在耳。
那么,什么样的书法作品才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呢?这个问题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谈得清,我也没这个能力谈得清。这里,我引用一个词:现代人文精神。我觉得,现代人的书法,必须以现代人文精神做支撑,现代人文精神应该更开放、更包容,更具前瞻性、批判性和开创性,我们不只是在形式上、技巧上,更要在精神上、内涵上融入现代人的精神特质。一方面,我们要用更加理性的眼光去审视传统之美,更开阔的胸怀去接纳其他不分中外的艺术门类的滋养。古人的字好,我们可以学,可以借鉴,但我们不必一样,也不可能一样,我们可以回归,但我们永远回不去。在书法的实用性功能逐渐消退、艺术性功能日益彰显的今天,书法的艺术化表现才是我们需要去做的。另一方面,艺术是孤独的,书法也一样。面对现代社会的各种纷扰与诱惑,压力和挑战,我们必须沉下心来,将书法当作学问去做,耐住寂寞,深入研究,躲进小楼方能成一统。孙过庭说“古不乖时、今不同弊”,只要我们顺应时代发展潮流,把握时代精神脉搏,不混迹于时代流弊,创造出具有时代特征的个性化书法作品而不是书法垃圾,才会成为可能。
“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枯煎,恐无复佳矣”,其音犹在耳,有识者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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