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山
忘了是什么时间，大概是在去年秋天吧。秋意微浓，万物静好。我从咸阳回到铜川休周末假。也无多少事，在家里更待不住，就到发小的电动车修理行去转悠。
我们这些常年在外工作的村里孩子，一到周末，如果能回到村中，除了窝到家里陪父母，就是走一走临近的亲戚，或者跑到发小这儿来。他从事电动车生意六、七年了，附近十里八村，凡是有“电摩”的人家，遇到胎破了灯坏了，总要去他那里讨一讨方法。时间长了，他不仅车销得好，修理更是一把好手。几年下来，他积攒客户不少，加上小伙本身厚道实在，让他赢得了不少口碑。
自然而然，对我这个长期在家乡之外游走的人而言，他这里便成了一处消息集散地。只要是在袁（堡）文（堡）高（堡）郭（堡）丁（沟）赵（堡），甚至下高埝塬，大事小情，或者找个人，他没有不知道的，即便他不知道，他认识的某某一定知道，偌大的塬面，其实长久以来就存在着一张错综交织的血缘关系网。丁沟村的王家女儿嫁到了高家村，袁家村的刘姓儿子娶了文家村文家队长的二女儿，赵家村双胞胎兄弟的老大娶了袁家村一队谁谁谁的孙女，他盘着指头都能给你说出来。而我，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年，如今回去，更像一个外来户，陌生得很呐。
巨刚也和我一样，甚至远甚于我，爱到这个小小的“电摩”店来。他在新区开了一家汽修厂，茶余饭后空闲时间，老爱过来看几眼。没话找话式地逗上袁老板几句，裤兜里的电话铃声响起，又一溜烟似的消失不见。他爱玩，重义气，一心想把自己心中最欢喜的东西分享给朋友。
今天要讲的这一次，便是我们不约而同地聚拢到这个消息集散地时，由他提起北山上的美景，在场的我和磊磊，都忍不住想去探一探，于是拔腿上车，兴冲冲地往北山行去。
自小到大，我从未去过北山。北山在我的印象里，全然一派遥远的气息。小时候跟父亲骑着二八加重自行车，穿过麦浪滚滚的北塬去下高埝乡政府，常能遥望到连绵起伏又冷峻巍峨的北山。那是概念一般的东西，可望而不可即。
直到上了初中，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才是耀县县城。北山在我的心里，从未是真真切切的所在。随着自己日渐长大，我开始有了界限意识，对下高埝塬为中心的十里八村有了大概的地理方位概念，北山与我的心理距离，也就不远了。后来去乡政府所在的一所中学上高中，认识了石柱来的同学，我才知道北山竟然距我仅有几十公里的路程。
听着巨刚要带我们去北山一瞧究竟，我嘴上没说什么，内心却激动不已。
车从新区石仁村北边的大桥飞驰而过，很快便到了塔坡北面的塬上。上了塬，一路西北行，穿过石柱镇街道，举目北望，即是北山。安静又细长的乡村公路，挺拔笔直的白杨树，金灿灿的黄叶，柔和的野风，一路延伸至山脚下，像卫兵一样迎接着我们这些散漫不羁的旅人。
怎么形容这举目浩荡的景致呢？说它有点像我去过的爷台山，它又比爷台山更连绵、纵深，更长更辽阔。我们驱车终于上到了最高点，一车人难抑兴奋之情，速速下车登高而眺望。此时此刻，包括新区在内的广大沃野正躺在夕阳的余晖里，顿时，豪爽感、开阔感溢满了周遭。我们情不自禁大喊起来，激动于这样一处地方！美哉！快哉！
渭北，这横亘在黄土高原中间地带的战略要地，如今呈现出的美与壮阔，完全把我们折服了。我们仿佛置身于仙境，体验着一种生命的感动。这种感动来源于故土，来源于山峦，来源于我们对这片生身之地的热爱、祝福！它未被开发，也罕有其他景点所谓的成线连片。它似是孤独，实则沉稳，它长久地耸立于耀州北塬，仿佛我们的镇地之宝，护佑着一方平安。
唐太宗李世民当年狩猎于耀州西塬的时候，肯定也遥望过这远山，不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有没有和我一样被这美景折服，不知道彼时彼刻，北山又是怎样一处景致？它或许静美，或许峻峭，或许巍峨，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以历史的见证者之身，俯瞰过华原岁月，同官巨变。
越进山人烟越稀少、人迹也罕至。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声，虫子的窸窣声，淹没了我们的车声，也包围了我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还是发现了村落的气息，炊烟袅袅，犬吠不止，如世外桃源。大自然的气息浓郁如咖啡，被我们含在嘴里，味道散发在心里。世俗的气息在这儿全然没了踪影，车上三人无不享受着、品味着。
在外求学和工作多年，曾几何时，快要忘了故乡的模样。有幸近年能够偶尔回来，终于找回了一些遗忘的、丢失的记忆，为时未晚，就拿北山作为一个开始吧。（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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